编者按：随着全球化的不断推进，中国高等教育国际化的步伐愈发坚定，中国高校在全球教育舞台上的活跃度日益提升。从厦门大学马来西亚分校到河北工业大学芬兰校区，从浙江师范大学意大利校区到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英国校区，从北京语言大学哈萨克斯坦分校再到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塔什干分校，中国高校的海外分校遍布五大洲，据不完全统计，我国高校至少在21个国家设立了43个海外校区。这些分校是中国与世界各国教育合作的桥梁，不仅为全球学生提供了接触中国教育资源的机会，还增强了中国高等教育的国际影响力。

然而，在海外办学这片新的 “战场” 上，中国高校面临着诸多特殊挑战。与国内中外合作办学模式相比，海外办学需应对不同国家的政策法规、文化差异、生源竞争等复杂情况。这就迫切需要我们全方位、多角度地精心谋划应对策略。

回顾往昔，20世纪80年代美国大学在日本的办学经历犹如一座蕴藏丰富的宝藏，极具研究价值。彼时，美国大学为何选择日本这片土地开启海外办学之旅？它们在日本的分校有着怎样别具一格的办学特色？是一帆风顺，还是历经坎坷？这些问题的答案，对于正在国际化道路上探索前行的中国高校而言，无疑有借鉴意义。

今天，一读EDU（ID：yidu_edu）与您分享日本广岛大学黄福涛教授的一篇文章《美国大学日本分校：成功、失败与启示》。让我们跟随黄福涛教授的笔触，一同探究美国大学在日本办学的风雨历程，剖析其成功与失败的根源，洞察跨境教育的复杂性与多样性，汲取其中的智慧结晶，为中国高校国际化战略的优化升级提供有力的理论支撑和实践指导。

黄福涛，现任日本广岛大学高等教育研究开发中心副主任、终身教授，上海交通大学客座教授(2008年至今)，浙江大学兼任教授(2018年至今)。同时，担任中国高教学会高等教育学专业委员会常务理事、日本高等教育国际基准协会理事、Richmond，The American International University in London董事会成员等。主要研究领域包括：外国高等教育史、高等教育国际化、大学课程开发、学术职业的比较研究等。自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用中文、英文和日文三种语言在国内、日本以及国际主要英文学术刊物发表百余篇论文。

近年来，全球高等教育国际化的趋势愈发明显。跨境设立海外分校或高校“出海”已成为教育合作与竞争的重要组成部分。美国大学在日本的办学实践因其历史背景与现实意义，成为研究国际教育的重要案例。这一现象不仅反映了教育作为软实力在国际关系中的作用，也为其他国家的跨境教育探索提供了丰富的经验和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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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大学为何选择日本？

20世纪80年代，美国大学纷纷在日本设立分校。这一潮流并非偶然，而是经济、政治与教育需求共同作用的结果。

首先，1980年代的日美贸易摩擦背景是这一现象的重要推动力。为了缓解贸易不平衡，美国寻求扩大服务出口，而教育作为高附加值产业，成为新的合作领域。据统计，1986年成立的日美贸易扩大促进委员会促成了30余所美国大学日本校的建立。这些分校涵盖了从语言培训到学位教育的不同层次，展示了双方教育合作的广泛性。

其次，日本自身的教育需求也为美国大学的进入提供了机会。根据日本文部科学省的统计，1980年代末至1990年代初，日本18岁适龄学生数量超过200万，且主要集中在东京、大阪等大都市地区。然而，日本高等教育资源供给不足，特别是国立和地方公立大学的录取率仅为30%左右。美国大学分校的出现，为学生提供了国际化的选择，同时缓解了国内高等教育的供需压力。

再次，美国大学本身也在寻找国际化发展的新路径。根据《Chronicle of Higher Education》报道，美国高校面临国内生源减少的严峻挑战，1980年代以来许多大学的本科入学人数呈下降趋势。通过设立海外分校，这些大学不仅吸引了国际学生，还通过学费收入稳定了财政。此外，教育国际化也成为美国高等教育对外输出文化与价值观的重要手段，这一点在日本市场体现得尤为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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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大学日本分校的特点与模式

美国大学在日本的办学实践具有显著的多样性，这体现在其办学模式、课程设置以及与本地市场的适应方式上。

首先，在办学模式方面，美国大学分校涵盖了从学士、硕士到博士的多层次教育形式。例如，Temple University Japan（美国天普大学日本分校，简称TUJ）提供完整的学士和研究生课程，同时增设企业培训和生涯教育课程，满足了不同学生群体的需求。根据TUJ官网数据，目前其在校生人数已达2200人，涵盖70多个国家的学生，是日本国际化教育的重要典范。其他案例还包括昭和波士顿语言文化学院（Showa Boston Institute for Language and Culture），这是昭和女子大学与波士顿分校合作建立的项目。该学院专注于短期英语语言和文化教育，不仅为日本学生提供服务，还积极促进美日学生之间的文化交流。

其次，课程设置的多样性是美国大学分校的一大特点。TUJ的课程涵盖人文、社会科学、商业管理等领域，其法律、MBA和TESOL（英语教学）课程尤为受欢迎。而Lakeland University Japan（莱克兰大学日本分校）则主要提供两年制准学士课程，帮助学生完成转学至美国本校或其他大学的学位路径。

再次，美国大学分校在国际化与本地化的结合方面做出了探索。例如，虽然大部分课程以英语授课，但部分学校增设了日本语言与文化课程，以吸引本地学生。例如，TUJ大部分课程以英语授课，但同时提供日语选修课程，满足了本地学生的需求。此外，莱克兰大学日本分校也根据市场需求灵活设置课程。根据文部科学省的数据，截至2024年，指定为“外国大学日本校”的机构共有8所分校教授本科课程、3所分校教授研究生课程以及3所分校教授短期大学课程。这些分校普遍以“美国教育+本地适应”的形式运营，满足了学生多样化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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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与失败：美国大学日本分校的案例分析

在美国大学日本办学的实践中，成功与失败的案例交织，为我们揭示了跨境教育的复杂性。

成功案例：Temple University Japan

作为目前运营时间最长且最成功的美国大学分校之一，TUJ的成功得益于多个关键因素。首先，该校严格保持与母校天普大学同等的课程标准和教学质量，确保了其学术信誉和国际认可度。例如，TUJ的MBA课程与美国本校完全同步，学生在日本就可以享受与美国相同的课程资源与学位认证。这一国际化的学术质量成为其吸引学生的重要保障。

其次，该校不仅提供学士与研究生课程，还设置了职业技能培训项目，特别是TESOL证书课程与企业培训项目，为学生提供了广泛的职业发展路径。

再次，该校吸引了来自70多个国家的学生，其中40%来自美国，形成了高度国际化的校园环境。同时，该校74%的教员是外籍教师，其中37%来自美国，有效保障了其教学的国际标准。此外，学校提供灵活的学期安排，使国际学生更容易适应学术生活。

美国天普大学日本分校（图片来自：学校官网）

第四，该校坐落于东京这一国际大都市，地理位置优越，为学生提供了丰富的实习和就业机会。学校积极与本地企业建立合作，帮助学生在毕业后顺利进入全球化企业。根据该校数据显示，其毕业生的就业率超过90%，大部分进入了知名国际企业或选择继续深造。

第五，该大学长期运营的可持续性得益于 直接的母校管理和财务支持。自1996年起，天普大学直接管理日本分校，确保了资金稳定和教学质量的持续改进，使其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脱颖而出。即使在经济低迷与疫情挑战下，TUJ依然维持增长态势，甚至扩展至京都，展现了其可持续运营的强大能力。

最后，该校关注开发创新项目与学生体验，例如，选修该校“Fly to Philly”项目的日本分校学生可在母校学习1年，但学费按照日本标准支付，降低了国际留学的经济门槛。此外，该校还开设了Esports项目，通过开设与产业需求匹配的课程，如电子竞技管理、商务与技术等，培养复合型人才。该校开设的观光与酒店管理学科也很有特色，要求学生完成两次长时间的实习，显著增强了学生的职业竞争力，受到业界的一致好评。

Esports（图片来自： 美国天普大学日本分校官网）

失败案例：Minnesota State University Akita Campus（明尼苏达州立大学秋田分校）

相比之下，明尼苏达州立大学秋田分校的失败则揭示了跨境办学中的普遍问题。首先，该校地处偏远，未能吸引足够的学生，导致招生不足的问题长期存在。据统计，开校初期招生人数仅为预计的50%。其次，学生需要额外完成英语准备课程，增加了时间和经济负担。而日本家长和学生更倾向于选择提供更多支持的本地大学，这种文化差异导致该校大量学生中途退学，最终不得不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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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中国高校国际化的启示

美国大学在日本的实践为中国高校“出海”提供了宝贵经验与深刻教训。首先，中国高校可以借鉴日本的“外国大学日本校”制度，通过明确的法律地位与质量标准提升社会认可度。这一制度不仅保障了学生的权益，也为跨国高校的本地化提供了政策支持。

其次，中国高校应注重选址与需求的匹配。例如，美国大学在日本的成功案例多集中于东京和大阪等国际化大都市，而失败案例则多因地理位置偏远导致招生困难。因此，选址需结合市场需求和学生便利性进行综合评估。

此外，教育质量与品牌建设是跨国办学的核心。根据2019年QS排名数据，高质量的教育项目与国际认证是吸引学生的重要因素。中国高校可以通过与当地机构合作、引入国际师资、提供双语课程等方式，进一步提高课程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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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国办学的未来策略

展望未来，高校在跨境办学中需要更加注重全球化视角与本地化实践的结合。例如，通过数字化技术开发线上课程，可以有效降低运营成本并扩大受众范围。与此同时，学校需要注重教育成果的监测与评估，包括毕业率、就业率和学生满意度等核心指标。具体来看，为了适应未来的挑战和需求，中国高校可以采取以下具体策略：

首先，强化国际合作网络。建立稳固的国际合作网络是跨国办学成功的关键。中国高校在拓展国际市场时，应优先与当地高校建立紧密的合作伙伴关系。通过联合办学模式，不仅可以减少独立办学的风险，还能提升项目的本地适应性。此外，师资交流能够增加高校的学术多样性和国际声誉。通过邀请目标国家的学者参与教学，同时派遣母校教师到当地高校开展合作研究，有助于促进双方文化和学术的双向融合。

科研合作同样是重要的合作领域。中国高校可与目标国家的科研机构或高校共同开展国际前沿课题研究。例如，清华大学能源环境经济研究所与美国麻省理工学院联合设立的清华-MIT中国能源与环境研究中心，通过推动和实施“清华—麻省理工中国能源与气候变化研究项目”，不仅提升了两校在相关领域的科研产出，还推动了人才培养和全球影响力的提升。

其次，优化课程设计。

课程设计是决定跨国办学成功与否的核心因素。高校需在提供高质量学术课程的同时，针对目标市场的实际需求开发职业教育、技能培训和创新创业类课程。例如，明尼苏达州立大学秋田分校在成立初期便开设了与母校课程一致的学术课程，但由于忽视了当地职业教育需求和文化背景，未能吸引足够的学生，最终导致运营失败。相比之下，香港大学与伦敦商学院合作的MBA课程，则根据亚洲市场需求开发出兼具国际视野和本地适用性的课程，受到广泛欢迎。

再次，提升社会影响力。

社会影响力是跨国办学可持续发展的重要保障。高校应通过多种方式积极参与本地社区发展。例如，美国天普大学日本分校在日本的长期成功，与其积极参与社区活动密不可分。学校通过举办文化交流活动、国际研讨会以及慈善项目，赢得了当地社会的高度认可。这种社区参与不仅增强了学校的社会责任感，还为招生和口碑建设创造了积极环境。

另一个值得借鉴的案例是，上海纽约大学在浦东新区举办的社区活动，通过免费公开课和公益项目，强化了与周边社区的联系。这些活动使学校不仅仅成为一个学术机构，还成为了一个促进文化交流和社会进步的平台。

最后，利用新兴技术提升教学体验。

技术赋能已成为高等教育变革的重要方向。中国高校在跨境办学中，可以通过投资在线教育平台和运用人工智能技术提供个性化教学方案，增强学生的学习体验，结合人工智能技术为学生提供学术资源推荐、学习路径规划和互动教学，使学习体验更加高效。

此外，混合式教学模式也值得推广。例如，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与斯坦福大学商学院共同开展了“斯坦福-清华交换项目”（STEP），促进双方MBA学生的跨文化学习和交流。该项目通过线上与线下结合，不仅克服了时空限制，还增强了学生的参与感和学习效果。这样的技术运用，不仅能吸引更多学生参与，还能显著降低跨境办学的运营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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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美国大学在日本的办学经验揭示了跨境教育的潜力与挑战。从迅速扩张到大规模撤退，这段历史不仅反映了教育国际化的现实困境，也为中国高校提供了重要的借鉴。在学习这些经验和吸取有关教训的基础上，中国高校通过强化国际合作网络、优化课程设计、提升社会影响力和利用新兴技术，不仅可以有效克服跨境办学中的挑战，而且可以同时结合自身特色，探索出适合不同国家和地区需求的办学模式，在全球教育市场中找到自己的定位，并在一定程度上成为国际化发展的成功典范。

黄福涛

日本广岛大学高等教育研究开发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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