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采访青少年厌学现象过程中，记者接触到一批中小学心理教师。作为青少年心理健康教育的主力军，他们亲历学校心理教师从无到有，从专职不专业到专职又专业的转变，也面临在专业化发展过程中，心理教师孤军奋战、缺少学习共同体，以及学校、医院、社区等多维系统支持不足等问题。部分心理教师有时会陷入自我怀疑与职业倦怠的困境，迫切期盼提升专业水平和“家校医社”协同支持，更好成为学生心灵的守护者。

“一人面对上千名学生，我们不是万能的”

一人面对动辄上千名学生，心理课难以常态化开设是不少心理教师提到的现状。东部一位小学校长透露，该校有近2000名学生，但是专职心理教师仅1名，即使每周每个班级排一次课，心理教师也忙不过来，只能每个月找机会给学生上大课或开讲座，针对性和效果都比较有限。

多位受访心理老师还反映，有些学校领导和其他主课老师对他们的专业并不了解，认为只要是出现心理问题的孩子，就交给心理教师，甚至让他们自行评估孩子何时可以恢复上课。有高中心理教师略显无奈地说，若没有十足把握，盲目对心理问题较严重的学生进行咨询，可能适得其反，甚至导致更严重的后果。“面对一些重度抑郁的学生，我们也把不准自己说的话，是帮了他们，还是害了他们。”

南京小行医院心理健康中心主任杭跃跃说，一般心理问题可由学校心理咨询解决，抑郁症、焦虑症等严重心理障碍则需要更专业的心理机构及临床心理门诊做进一步评估、诊断，并进行心理治疗及必要的药物治疗。心理治疗有严格的操作程序和伦理要求，可能触及来访者内心深处的创伤，不科学的干预易造成二次伤害。

记者采访了解到，心理教师常被视为学校应对极端心理事件的“消防员”。尽管教育工作者普遍理解青少年极端心理问题的复杂性和不可控性，但这种压力仍从相关部门、学校管理者传导至心理教师，使其倍感压力。

不少心理教师表示，与过去相比，学生心理问题日益复杂多样，休学、厌学情况加剧，这让他们时常感到本领恐慌和知识储备不够，担心面对危机干预时无法妥善处理。

“我们在工作中会接触到大量负面情绪，久而久之会产生职业倦怠，但一些学校领导或教师会觉得心理老师应该情绪无比稳定，承压能力极强，这对我们是很大的挑战。”一位高中心理老师说。

“自掏腰包数万元参加培训，我们也要被赋能”

“我们想做得更好，帮助更多孩子。”采访中，多位心理教师吐露了心声，但在实际情况中，他们的职业成长还存在多重阻碍，需要不断赋能。

工作成绩难量化，容易被边缘化。多位心理教师坦言，心理咨询工作好坏很难用数字等指标量化，加上心理课程没有学期考试及升学考试，教学成绩难以直观显现。有心理教师感觉自己陷入两难的处境中：想要认真开展工作，却得不到学校大力支持，难以做出显性成绩，可一旦到评职称、讲待遇的时候，又拿不出工作成绩，待遇在学校整体处于中下水平。

其次，与大多数课程老师有自己的教研组相比，学校的心理老师常是一个人孤军奋战，相关的教研活动和培训很难常态化开展，遇到问题也无法向身边同事请教或讨论，在教师群体中是相对孤独的存在。

面对一些职业生涯的困惑，部分心理教师选择不断学习、培训、考证、接受督导，为学生提供更专业的咨询。“我每年会自费几万元接受培训及督导，包括儿童青少年认知行为疗法，如何与家长沟通等课程。成为一名成熟的心理咨询师并不容易，但有为才有位，只有自身专业水平过硬，才能得到他人信任，帮助更多孩子。”一位民办高中心理教师说。

还有一些心理教师会利用休息时间到社会上的专业心理咨询机构值班学习。“虽然辛苦，但我觉得值得。一方面可以通过大量咨询提升专业能力和应对危机的本领，另一方面也能通过这些平台与其他学校的心理教师交流研讨，不再有孤立无援的感觉。”一位定期去心理志愿服务工作站接听热线的初中心理教师说。

期盼“家校医社”协同支持

随着教育部门及学校对心理教师的重视程度不断增强，心理教师长期以来所面临的困境正逐步得到缓解，其工作环境与职业认同感正朝着更为积极的方向转变。

然而，鉴于社会各界对心理教师的期待越来越高，多位受访者认为，应多措并举加强中小学心理教师队伍建设，让心理教师能更好地为学生提供心理支持与指导，同时构建多维心理支持网络，发挥心理教师在家庭、学校与医疗机构间的桥梁纽带作用。

一些业内人士建议，学校应尽量确保心理教师专职专用，为其提供专注于心理健康教育的环境；加大对心理教师专业培训的投入，提供系统课程帮助其提升专业能力；建立科学合理的评价体系，充分认可心理教师的价值；为心理教师构建支持系统，帮助他们疏导工作压力，维持良好的心理状态。

东部一家心理健康教育与服务机构负责人认为，一所学校的心理健康教育工作不仅需要专职心理老师付出，学校领导、其他老师，以及校园文化和细微之处营造出的关怀感，也非常重要。只有将心理关怀真正贯穿于每个教育环节，才能实现“育心”与“育人”的统一。

在采访中，一些心理教师反映，工作中会遇到家长咨询带孩子去医院就诊等事宜，他们对此了解有限，有时只能先自行挂号熟悉流程。专家建议，国家层面可将分散资源进行统筹规划，以孩子成长需求为导向，构建“家校医社”协同模式，进一步强化多方力量联动，对学生心理问题进行分类指导，做到早识别、早干预、早治疗。

（本报记者朱筱 陆华东 夏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