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进华东师范大学的校门,陈曦本以为能告别高三的紧绷状态。
没想到开学没多久,高考的竞争模式就原封不动复刻到了大学校园。
西方文化通论这门专业课,陈曦会把老师的讲解全程录下来。
回到寝室,他再花一个半小时重新梳理。

同学的内卷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
有同学提交的课程论文,字数达到两万字,而教师设定的要求仅为四千字左右。
线上课程的测试题,有人会反复刷上二十余遍,只为拉高平均得分。
这种氛围很难让人不被裹挟。

陈曦本来想按自己的节奏完成论文,后来发现身边人都在比字数,他也忍不住加入了这场无意义的比拼。
同济大学的严华,怕是最有体会这种被迫加速的感觉。
他从小就是旁人眼中的优等生,一路闯过中考高考的重围,满心向往建筑学专业。
受招生政策限制,他只能进入“建筑规划景观与设计类”大类。

这个大类包含六个下级专业,热门的建筑学名额有限。
分流规则看似是志愿优先,实际操作中却变成了综合学业表现优先。
严华刚入学时缺乏危机意识,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落后一截。
同学提交的房间作图,不仅有基本结构,还会细致勾勒陈设,精细度堪比照片。

模型制作上,严华用机刻打印拼接,一次花费两三百元。
有些同学则直接选择3D打印,单次支出高达一千五百元。
如此看来,凌晨三点睡觉成了常态,也不算意外。
上海交通大学的徐宇,当初报考工科试验班时,只看重学校的名望。

他没仔细研究分流细则,直到入学后才发现,自己跳进了一个庞大的竞争池。
这个试验班包含七个学院,热门的软件工程专业和冷门的船舶专业被捆绑在一起。
徐宇的高考省内排名在一千名左右,这个位次让他在热门专业的角逐中毫无优势。
他想冲击软件工程专业,只能重拾高中数学,下载MBA相关软件反复练习逻辑题。

但他这点努力,在室友面前不值一提。
室友为了进入计算机科学专业,除了吃饭上厕所,其余时间全用在学习上。
这种强度,比高三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类招生的推行,最早可以追溯到2001年北京大学的“元培计划”。
这项计划在低年级推行通识教育,高年级再进行专业教育,算是大类招生本土化探索的开端。
发展到2020年,绝大多数“双一流”建设高校都加入了这一行列。

政策的初衷是好的,让学生在大一阶段打好基础,再根据兴趣选择专业。
但实际运行中,问题逐渐暴露。
热门专业的就业优势太过明显,学生们趋之若鹜。
陈曦所在的班级有七十人,只有两人选择编辑出版专业,其余人都把新闻学当作第一志愿。

如此激烈的竞争,学院只能用学业表现排名来筛选。
这就导致,大一新生刚踏入校园,分流的倒计时就已经开启。
陈曦刚入学时,连教学楼的路线都没摸清,就开始为分流焦虑。
他总担心自己进不了新闻学专业,甚至考虑过降一级转去英语系。

大一上学期结束,陈曦的绩点排在班级前二十名,按理说胜算很大。
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考入985高校的学生,没人是等闲之辈。
排名随时可能发生波动,唯有持续发力才能稳住位置。
这种从入学就绷紧的状态,真的会磨掉很多大学本该有的乐趣。

严华的经历也印证了这一点。
高中三年,他为了冲刺高考,不碰手机不参与娱乐活动。
进入大学后,他本想劳逸结合,没想到很快又被卷入竞争的激流。
同学的内卷程度超出他的预期,课堂之外的拓展学习成为常态。
无奈之下,他只能跟着调整作息,加入熬夜学习的队伍。

分流的结果,有人欢喜有人愁。
陈曦凭借优异的绩点,成功进入梦寐以求的新闻学专业。
身边人得知后,都夸他学业表现出色。
社区居委会甚至找他帮忙写告示,还会送他盒饭。

但陈曦偶尔会自我怀疑,自己是因为喜欢新闻学而自豪,还是因为新闻学代表的排名而自豪。
他很快发现,上岸并不意味着竞争结束。
新闻专业聚集了大量高绩点学生,奖学金、保研、出国留学都和绩点挂钩。
某次期末考试,陈曦考了八十五分,本以为成绩不错,没想到同学们的分数都集中在八十到九十五分之间。

他最终只拿到2.5的绩点,心里很不是滋味。
严华的分流之路则充满波折。
第一学期的绩点排名出来后,他排在一百四十名,基本告别了建筑学专业。
他没有一条路走到黑,而是及时调整方向,把目标锁定在城市设计专业。
综合成绩中,绩点占比百分之六十,剩下的百分之四十他拼尽全力去争取。

最终,他以一百一十名的成绩成功入选。
徐宇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的综合排名包含高考省内排名,校内测试成绩不错,但加上高考排名后,他就落到了中下游。
最终,他被分到了船舶与海洋工程专业,一个他从未设想过的领域。
把船舶专业和软件工程归为一个大类,这种划分方式确实让人搞不清逻辑。

进入陌生的专业,徐宇的学业遇到了很大困难。
他不擅长物理,而船舶专业的很多课程都和物理相关。
班里有些同学出身数理竞赛班,大一的数理知识早已提前学过。
基础差异导致他学起来很吃力,想要冲击班级中间位都很困难。
他甚至担心,继续读下去可能无法顺利毕业。

晓雨的情况和徐宇有些相似,她从新闻学分流到编辑出版专业。
看到结果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哭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向家人交待,也担心别人会觉得她学习不好。
但在编辑出版专业上了一段时间课后,她发现做书也很有意思。
她慢慢醒悟,自己对新闻学的兴趣,并没有到非它不可的程度。

分流之后,很多学生的焦虑并没有消失。
陈曦进入新闻班后,放弃了社团活动和弹琴的爱好。
0.01的绩点波动都可能影响保研名额,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严华虽然脱离了分流的直接压力,但为了保研,仍然要追逐绩点。

徐宇则在为转行做准备。
他明确表示,以后不会从事船舶专业相关工作。
他计划本科毕业后跨专业考研,回到自己喜欢的软件工程领域。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在兼顾船舶专业学分的同时,自学编程和第二外语。

周末的时间被排满,凌晨一点还在画图、建模、刷练习题,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出门散步是什么时候了。
大类招生的“厚基础、宽口径”理念值得肯定,但在实际操作中,确实存在很多需要完善的地方。
专业跨度失衡、信息不对称、绩点至上的规则,这些问题都让学生陷入被动。
部分高校已经开始调整方案,浙江大学增加了兴趣测评的权重,复旦大学细化了大类专业划分。

对于学生而言,报考时仔细研究分流细则,理性看待热门专业,或许能减少一些被动。
大学本该是探索兴趣、提升能力的阶段,不应该成为高考后的又一场内卷战场。
希望未来,大类招生能真正回归培养复合型人才的本质,让学生们能在更宽松的环境中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