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已经是市重点高中的特级教师了,带出过好几届省里的高考状元。可我每次给新来的年轻老师做培训,总会跟他们讲起我刚参加工作时的那段经历。
我说,人这一辈子,总会遇到那么一两个坏人。别怕,挺直腰杆,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你的身后,就站着一个能为你撑腰的人。
而我那个能为我撑腰的人,就是我的丈夫。

01
那年是1996年,我刚从师范大学毕业,被分配到县里第二中学当语文老师。
那时候,我满心都是对教书育人的憧憬,每天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备课、讲课,带着那帮半大孩子在知识的海洋里扑腾。
可我的这股热情,很快就被我们校长,浇上了一盆又一盆的冷水。
我们校长姓王,四十多岁,个子不高,头发有点秃,肚子倒是挺大。他总是背着手在学校里溜达,看谁都不顺眼,尤其是我这个新来的、没背景的年轻女老师。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我认真备课,他说我死读书,教学方法太古板。我尝试用一些新颖的方式调动学生积极性,他又在教师大会上不点名地批评我,说我“花里胡哨,不务正业”。
学校里缺老师,他让我一个人带三个班的语文,还让我兼任一个班的班主任。我年轻,想着多干点是锻炼,就咬牙接了。可期末评优的时候,他却以我“资历浅”为由,把我评为“合格”,连个“良好”都没给。
最让我受不了的,是他总喜欢说一些油腔滑调的话。
“哎呀,小林老师,这件衣服真好看,显得你身材好啊。”
“小林老师,晚上有没有空啊?我家里有好茶叶,来我家里坐坐,我跟你探讨一下教学问题嘛。”
每次他这么说,我都假装听不懂,找个借口就躲开。可他却变本加厉,总是在没人的走廊或者楼梯口“偶遇”我,让我防不胜防。
学校里的老教师们,都看在眼里,但没人敢说什么。他们都劝我,说王校长就是这么个人,背景硬,关系广,让我忍一忍,熬几年就好了。
我心里委屈得不行,好几次都想辞职不干了。
可一看到班里那五十多双清澈的、求知的眼睛,我就又舍不得了。
02
我那时候刚结婚一年。我丈夫叫李浩,在部队当兵,我们是相亲认识的。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但对我很好。我们聚少离多,平时就靠写信,偶尔他会到部队招待所给我打个长途电话。
电话里,我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我不想让他远在千里之外,还为我担心。我总跟他说,学校的领导和同事对我都很好,学生们也很听话。
他每次都只是在电话那头“嗯嗯”地听着,最后总会说一句:“要是有谁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
我总是笑着说:“谁敢欺负我呀,我可是军嫂呢。”
其实,我心里比谁都苦。有好几个深夜,我都是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我感觉自己就像是汪洋里的一叶小舟,随时都可能被王校长那样的恶浪给打翻。
03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熬着。
转眼到了第二年春天,市里要举办一个青年教师优质课大赛。这是个能改变命运的机会,要是在比赛中拿了奖,就有可能被调到市里的重点中学。
我用心准备了很久,从选课到写教案,每一个环节都反复打磨。我的公开课,在学校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连那几个平时最挑剔的老教师,都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按照规定,学校只有一个推荐名额。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名额非我莫属。
可最后,王校长在大会上宣布的推荐人选,却是他自己的外甥女。一个刚来学校不久,连普通话都说不标准的年轻老师。
这个决定,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天晚上,我回到我那个小小的单身宿舍,再也忍不住了,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我觉得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所有的努力和坚持,在权势面前,都变得一文不值。
就在我哭得最伤心的时候,宿舍楼下的公用电话响了。是大院的张大妈在喊我,说是我丈夫的电话。
我擦干眼泪,跑到楼下,拿起那个冰冷的话筒。
“喂……”我的声音一出口,就带着浓浓的鼻音。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电话那头,李浩的声音一下子就变了,变得严肃又紧张。
我再也伪装不下去了,把这两个月来受的所有委屈,一股脑儿地全对他说了出来。我哭着,诉说着,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电话那头,他一直沉默地听着。
等我哭完了,他说:“我知道了。你别怕,把眼泪擦干,好好睡一觉。我明天就回来。”
我愣住了:“你……你怎么回来?部队纪律那么严。”
“我请假。”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等我。”
04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红肿的核桃眼去上班。王校长看见我,还假惺惺地“关心”我。
“哎呀,小林老师,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没选上你参加比赛,心里不舒服啊?年轻人,眼光要放长远一点嘛,机会以后有的是。”
我没理他,径直走进了办公室。
上午第二节课下课,我正在批改作业,突然听见学校的院子里,传来一阵汽车的引擎声。
在90年代的县城中学,小汽车可是个稀罕物。老师们都好奇地往窗外看。
只见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稳稳地停在了办公楼前。这种车,一般只有县里的大领导才坐。
车门开了,先下来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神情很严肃。然后,驾驶座上下来一个穿着一身笔挺军装的年轻人。
是我丈夫,李浩。
他还是那么沉默,但穿着军装的他,显得格外英武挺拔。
王校长一看见那辆车和那个穿中山装的男人,脸上的横肉都笑成了一朵花。他赶紧从自己的办公室里一路小跑地冲了出去。
“哎呀呀,钱局长!您怎么来了!什么风把您这尊大佛给吹来了!”王校长点头哈腰地伸出双手,想去跟那个中年男人握手。
那个被称为“钱局长”的男人,是咱们县教育局的一把手。
钱局长却没有理会王校长伸出的手,而是侧过身,恭恭敬敬地对我丈夫说:“首长,咱们是先去办公室,还是?”
王校长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他那双小眼睛,在钱局长和我丈夫之间来回打量,一脸的不可思议。
而我丈夫,他根本没看王校长一眼。他径直穿过人群,走到我们办公室的窗户下,抬头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心疼。
“我回来了。”他说。
05
那一刻,整个办公楼都安静了。
王校长张着嘴,像是被人点了穴一样,呆立在当场。他看看我丈夫,又看看我,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变成了土灰色。
“他……他……是……”王校长结结巴巴地指着李浩,问钱局长。
钱局长这才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这位是市军分区李参谋长的爱人,林老师。王校长,你连自己学校的军嫂,都不认识吗?”
王校长“扑通”一声,差点没瘫在地上。他看着我,又看着李浩,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直接吓懵了。
我这才知道,我那个沉默寡言、只知道说“有我呢”的丈夫,竟然是市里最大领导的儿子。他不是普通的大头兵,他是从军校毕业,直接分到市军区的年轻军官。
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已经记不太清了。
我只记得,李浩拉着我的手,带我走出了那个让我受尽委屈的办公室。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他那双宽厚温暖的手,紧紧地包裹着我的手。
再后来,我听说,王校长被教育局和纪委联合调查,查出来很多问题,不光是作风问题,还有经济问题。没过多久,他就被免职了,还吃了官司。
而那个优质课的参赛名额,也重新回到了我的手上。
那年,我代表我们县,拿了全市的一等奖。
比赛结束后,李浩来接我。
我问他:“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的身份?”
他还是那副憨憨的样子,挠了挠头说:“我觉得没必要。我娶你,不是因为我爹是参谋长。我希望你过得开心,也不是靠我爹的权力。”
他看着我,认真地说:“可我听见你在电话里哭,我就受不了了。我媳生妇,不能让别人这么欺负。”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哭了。但这一次,是幸福的泪水。
我嫁的这个男人,他或许不善言辞,不懂浪漫,但他却用他自己的方式,为我撑起了一片最安全、最晴朗的天。
这就够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