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英专栏】

教育，当培养思想深邃且心灵纯粹的人

作者|郑英

有思想的人，才可能创造出精神上的伊甸园；有思想的人，才可能力量无边。

—— 题 记

电影《无问西东》里有一幕令人印象至深。

英语和国文均为满分的吴岭澜，面对实科的“不列”，内心纠结彷徨，因为“最好的学生都在念实科”。面对吴岭澜“每天把自己交给书本，心里就觉得踏实”的茫然读书，时任教务长的梅贻琦缓缓开导，却直指内心。

“你还忽略了一件事，真实。人把自己置身于忙碌当中，有一种麻木的踏实，但丧失了真实。你的青春也不过只有这些日子。”

“什么是真实？”

“真实就是，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做什么，和谁在一起，有一种从心灵深处满溢出来的不懊悔也不羞耻的平和与喜悦。”

寥寥数语，却尽是点悟，如一盏明灯，瞬间点亮了吴岭澜迷茫的眼神。时空转换，已为人师的吴岭澜在战火纷飞中，继续在红土沟壑内给他的学生授课，教诲他的学生“不要放弃对生命的思索，对自己的真实”，从容、笃定。一如梅贻琦当年启发他一样，吴岭澜也不断地启迪他的学生——沈光耀们，传承着思想和精神的火种，照亮了一颗又一颗也曾迷茫的心。

教育，就是一种思想启迪另一种思想、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的事业。“教育如果不能启发一个人的理想、希望和意志，单单强调学生的兴趣，那是舍本逐末的办法。”（蒋梦麟）没有思想或是失去思考力的孩子，在成长的道路上，存在着天然的缺陷。我们的教育，就是要通过种种努力，唤起学生的思考力，培养出一个个有思想的人。

一、教师自己应首先是一个思想者

思想，如同X光，能给自己一种透视人生的智慧和力量。思想之于人生，犹如地图之于旅人，不仅标明了各处的景致，也标明了目的地和此刻所处的位置。以思想做指引，能更清晰地看到目标和路径。一个人的思想，将影响他事业和人生的高度。思想贫瘠，可能幼稚一生；思想丰盈，才可能力量无边。

有思想的人，是精神觉醒的人，自觉求索，对人生、对世界有自己独到而系统的看法，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现在何处，将去何方，从而活得清醒。

有思想的人，是内心坚定的人，恪守自己的人生观和世界观且并行不悖，有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他们永远不孤独，哪怕只身一人。

有思想的人，是主动寻找光明的人，“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顾城），即便身处黑暗，也不失寻找光明的信心。

可以说，学生是教师的一面镜子，映射着教师的精神长相。教师如果思想羸弱，学生的心灵也会跟着孱弱；教师如果思想缺席，学生的精神就会“缺钙”。常常听到有老师宣称，培养出让自己自豪的学生是当老师最大的幸福，此话固然有道理，被学生超越，确乎也是教育的幸事，但如果是因为教师太孱弱而被轻易超越，那就是教育的悲哀了。

所以，要培养有思想的学生， 教师自己应首先是一个乐于思考的人，在思考中涵养自身的智慧，做一个精神富足的人，拥有高远的眼光和博大的胸怀，并以自己生活的广度和学习的深度，带领学生学会思考。

做有思想的教师，阅读是最便捷、门槛又是最低的途径。阅读可以打开一个教师的教育视域，丰富他的文化底蕴。教师不能只阅读教育技巧类的书，还要亲近理论书籍，形而上者谓之道，没有理论的支撑和指引，是很难实现高位突破的。教师也不能只阅读教育专业类的书，而要广泛涉猎群书。如果教师阅读也有一个类似“恩格尔系数”的指标（专业书籍阅读量占总阅读量的比例），那么这个数值越高，教师的阅读层次就越低。一个没有阅读习惯的教师，他的教育人生可能会显得苍白；一个只满足于低阅读层次的教师，他的教育人生可能会显得无力。

做有思想的教师，还要不断优化自己的思维方式。教师的脑力劳动是教育活动中最有力的支撑，如果教师没有着力于脑力劳动，他就需要花成倍的时间去弥补，同时还会连累学生。美国哲学家安·兰德说：“有智慧的人的最高道义责任，便是保持其健全的大脑和完整的自尊。”有智慧的教育者，尤为如此。

做一个思想者，同时鼓励学生超越，并为此不断创造条件，这是教师莫大的善，也是教师无上的智。

二、培育独立精神

教育的意义是帮助学生做自己，倘若一个人在他的受教育阶段就能培育起独立精神，那么他今后步入社会后便能过得自主而自由。须知这样的精神一旦确立，就不容易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流失，也不会因为环境的改换而改变。

培育学生的独立精神，要引导他们进行独立思考。

教师要让学生认识到，别人的观点和意见固然值得参考，但在那些信息进入大脑时，一定要做一番思考和甄别，这样才不会被别人的观点所左右。通过自己的思考，哪怕最后只是一知半解，也比人云亦云或者简单地知道答案要有意义得多。爱因斯坦说：“学会独立思考和独立判断比获得知识更重要。不下决心培养思考习惯的人，便失去了生活的最大乐趣。”

教师还要经常给学生制造思维上的麻烦。只有经得住思考的“阵痛”，才能产生富有力量的思想。如果没有经历过深入的甚至是痛苦的思考，并在思考过的地方生出自己的思想来，学生是很难真正体会到学习的乐趣的。

培育学生的独立精神，要引导他们树立批判意识。

要鼓励学生发出自己的声音，不惧争论，因为“一场争论可能是两个心灵之间的捷径”（纪伯伦）。由此，我们要教导孩子在遇到问题之后，首先尝试独立思考，用全新的角度看待自己遇到的问题；其次在原有的思维方式与新的思维方式之间制造碰撞，在矛盾中引发深度思考；最后，用一种旁观者的眼光看待这个进程和进程中的自己，从而使自己的审视更全面、更客观。

培育学生的独立精神，要鼓励他们大胆提问。

把有问题教得没问题，只是培养“考”生；把没问题教得有问题，才是培养“学”生。直接告诉学生答案的，是一种“寄生的教育”，无法培养出学生完整的品性和健全的大脑。教育中，要鼓励学生提问，当学生敢于提问时，教育就成功了一半。

鼓励学生提出问题，然后围绕问题让他们自行寻找资料，教师适时补充，并制造相冲突的观点，让学生做出自己的判断并说明理由，而不是直接给他们提供答案。在一次次的观点碰撞和淬火中，去掉杂质，留取精华。这个过程中，最重要的是学生要能说出自己的理由，且遵循逻辑与事实，至于答案，反倒不是最重要的。

拥有独立精神的人，思想不会蜗居，会拥有辽阔的宇宙；拥有独立精神的人，会坚守自己的价值且并行不悖，面对诱惑能坚守良知，面对纷杂能保持清醒。

三、提供自由的土壤

教师要相信孩子内在的成长需求和能力，并为他们提供自由的土壤，从而让他们跳出狭小的空间，走进一个广阔的世界，调动自己的感官与知觉，去认识世界的多彩、社会的多样性和人的无限可能性。如此，他们才会自主生长，走自己想走的路。

给孩子留出一段自由的时间。

让学生有时间与大自然相处。在大自然里，可以聆听生命开花的声音，可以探知灵性的消息，可以得到智慧的启迪。“思想存在于河川、海洋、丘陵和森林、日光和天然的风之中。”（杰弗利斯）可以赤脚走在大地上，感知大地的温度，思考大地之于自己的意义；可以去看一看蛙卵到蝌蚪的发育过程，感知生命的神奇；可以玩泥巴、播种、采野花、抓蚂蚱……这些，都是能滋生灵感和创意的事。

让学生有时间与自己相处。看看书，打打球，或是做一些只有这个年龄才会做的梦。善于独处的人，能在安静中找到力量，安于寂寞并使之具有生产力；善于独处的人，能在沉寂的内心宇宙里，与自己的心灵对话，找到一种内在的自足；善于独处的人，会真诚而清醒地自省，并能思考自己与他人、与这个世界的关系，活得深刻。龙应台说：“要真正的注视，必须一个人走路。一个人走路，才是你和风景之间的单独私会。”诚不谬哉！

给孩子创造一片自由的空间。

带领学生走进社会，打开社会的大门。了解真实的社会，才能真正耳聪目明。见识的高度决定人生的高度，而见识来自阅历，来自真实生活中的体验。要舍得让学生经受面对真实世界时的纠结、焦虑和彷徨，还要舍得让他们经受在真实环境里的碰壁、摔跤和迷茫。诗人雪莱说过：“如果你过分地珍爱自己的羽毛，不使它受一点损伤，那么你将失去两只翅膀，永远不再能够凌空飞翔。”

营造一个自由的环境，让创意和惊奇不断涌现，是一个教师在智育方面能做的极具价值的事。

四、指导阅读，知道“光”在哪里

为了营造阅读氛围，我每次接班后都会购置一批书，让孩子们轮换着阅读，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待到毕业，每人挑走自己喜欢的一本，权当是一份小小的纪念品。礼物虽小，但有它的精神格局，至少曾在三年时间里为孩子们提供过心灵的栖居之地。

我时常将那些带有精神成长意义的物品当奖品。有时是书籍，我告诉孩子们读书是为了让自己更有精气神，并在书的扉页为它的新主人量身定制写上几行寄语；有时是书券，我让学生为自己的智慧“充值”，既传递了知识，又传递了感情，更传递了一种品质；有时是书签，我会在背面写上一句自创的格言或祝福语，既实用又让学生受用；有时是登载我文章的杂志，我会在上面留个签名或是赠送一句话。

我还经常在班级里开展读书沙龙活动，并邀请名家前来指导，在对话中不断提高学生的认识。比如全班同学在阅读《水浒传》之后，我邀请了浙江省三国、水浒研究学会的会长马成生教授前来做专题讲解；成长仪式那天，为了赋予成长以更丰富的内涵，我邀请了家有优秀双胞胎的池沙洲编辑前来给家长和孩子们做亲子共读的指导。

孩子们说，这一系列的活动犹如为他们打开了一扇又一扇的窗户，让他们不断看到了窗外的美丽风景。在此基础上，我引导他们根据名家的指点和自身的感悟，不断交流和总结，提炼出高品质阅读的方法，并用这些方法提升自己的阅读质量，保持阅读热情。以下便是他们提炼的方法。

一是要读有质感的书。不能仅仅满足于阅读实用性书籍，应多读一点儿大浪淘沙后的优秀作品。这样的书对我们的审美追求有种奇异的启示。

二是要兼顾泛读和精读。不能博就不能约，先博学而后守约；“鲸吞”“牛嚼”两相顾，才是阅读之道。那些有质感的书至少要读两遍，第一遍粗读，着眼于全书的主旨和特色；第二遍精读，细细咀嚼，内化为一种精神的原动力，让一生受用。

三是要有计划和体系。阅读不能停留于兴趣，如果只满足于阅读带来的快感，即便能保持兴致，也是浅尝辄止，就像打游击一般，精神上会到处漂泊，没有归宿。只有列计划、成体系，才能让阅读成为一种训练，才能使之持续而精专。

四是要做归类和整理。每每有所得，就按照物以类聚的原则，把它归到性质相近的体系里，这样就能让零散的内容形成系统。系统的知识，才会生根，才有可能结果，那种零散的知识，不但容易忘，而且多半无用。

五是要勤思考、勤写作。思考，不但可以帮助记忆，还能让自己更专注，并产生自己的想法，虽然未必高深，但聊胜于无。把产生的想法凝华成文字，就是写作。写作是为了检验事物的深度，也是为了了解自身的深度。

有了这些方法做指引，基本就可以进行阅读的“长征”了，可以自行去寻找和发现世界的奇妙了。

培养有思想的人，是一个养育的过程，需要时间去磨砺，短期内难出成效，也许要多年之后，其中的意义才有可能显现。事实上，我们并非要培养出思想有大成的人，但我们的学生一定要有思考的能力。他们越是深入思考，学习的趣味便会越多，就像倒吃甘蔗，越往下吃才越有甜味。

教育，当培养思想深邃且心灵纯粹的人，倘能如此，我们的校园便是一个启蒙之所和智慧之源。

文章来源：选自源创图书《教育，向美而生》，郑英著，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出版，源创图书授权发布。